。」中年汉子愕然,低头看着陈平安,一本正经道:「你小子,好小子。」,随即转身进屋,拿来了五封信交给他。
小镇不大不小,六百多户人家,镇上穷苦人家的门户,陈平安大多认得,至于家底殷实的有钱人家,门槛高 ,泥腿子少年可跨不进去,一些个大户扎堆的宽敞巷弄,陈平安甚至都没有踏足过。不凑巧,陈平安今天要送的五封信,几乎全是小镇出了名的阔绰户。这也很合情合理,能够寄信回家的远方游子,家世肯定不差,否则也没那底气出门远行。記住發郵件到ltxsbǎ@GMAIL.¢OM其中四封信,陈平安其实就去了两个地方,福禄街和桃叶巷。 陈平安送出去的第一封信,是祖上得到过一柄皇帝御赐玉如意的卢家。陈平安站在门口,越发局促不安。有钱人家就是讲究多,卢家宅子大不说,门口还摆着两尊石狮子,气势凌人。陈平安走上台阶,叩响那个青铜狮子门首,很快就有个年轻人开门走出,一听说是来送信的,面无表情 ,用双指拈住信封一角,接过那封家书后,便重重关上大门。
之后陈平安的送信过程,也是这般平淡无奇。桃叶巷街角有户名声不显的人家,开门的是个极致丰腴的美妇人,收起信后,调笑着说了句:「小平安,辛苦了。要不要进来歇歇,喝口热水 ?」
陈平安笑着答道:「我可不小,也不渴,只是夫人看着好似渴了许久了,要不要喝口我带的水呢?」
那妇人笑得越发灿烂,却并未邀请陈平安进去,只是摆了摆手,说道:「下次吧,等我那废物夫君归了家,我寻他商量商量。」
陈平安大概明白了那妇人的意思,转身离去,准备送那最后一封信。
其间路过一个算命摊子,那摊上的道士看到快步跑过的陈平安后,赶紧打招呼:「少年郎,走过路过不要错过,贫道帮你改运,可以祝你桃花不断。」却见对方没有停下脚步,只是摆了摆手。
陈平安一路脚步轻盈,来到那座乡塾馆舍外,附近竹林郁郁,绿意欲滴。他站在学塾门口,欲言又止。中年儒士转头望来,轻轻走出屋子。
陈平安将书信双手递出去,恭敬道:「这是先生的书信。」
一袭青衫的中年儒士接过信封后,温声说道:「借种的事,家妻已经向我提起好几次了,就看你愿不愿意。」
陈平安有些为难,毕竟他不愿伤害先生。中年儒士笑了笑,善解人意道:「无妨,你再考虑考虑吧,不必担心我。」
陈平安松了口气,告辞离去。
陈平安跑出去很远后,鬼使神差地转头回望。只见那个先生站在门口看着书信,不知何时飘来了一片翠绿的槐树叶,停在了他的头上。
走到自家屋前,发现院门大开,以为遭贼的他连忙跑进院子,结果看到刘羡阳坐在门槛上,背靠上锁的屋门,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。看到陈平安后,刘羡阳火烧屁股一般站起身,跑到陈平安身前,一把攥紧陈平安的胳膊,狠狠拽向屋子,压低嗓音道:「赶紧开门,有要紧事要跟你说!」
陈平安没能挣脱开这家伙的束缚,只得被拉去开了屋门。比他年长两岁且身体健壮的刘羡阳,很快就甩开陈平安,蹑手蹑脚地摸上了陈平安的木板床,将耳朵死死贴在墙壁上,听起了隔壁的墙根。
陈平安好奇地问道:「刘羡阳,你在干什么?」
刘羡阳对陈平安的问话置若罔闻,约莫半炷香后,终于恢复正常,坐在木板床边缘,脸色复杂,既有些释然,也有些遗憾。
刘羡阳看着陈平安将蜡烛吹灭 ,放在桌上,低声问道:「你平时清晨有没有听到过古怪的声响,就像……」
陈平安坐在长凳上,静待下文。
刘羡阳犹豫片刻,破天荒微微脸红:「就像在吮吸什么东西。」
陈平安问道:「是宋集薪读书吸笔杆,还是稚圭吸手指 ?」
刘羡阳翻了个白眼,撇嘴讥讽道:「什么稚圭,分明是叫王朱,姓宋的从小就喜欢瞎显摆,不知道从哪里看到『稚圭』两个字,就胡乱用了,根本不管两个字的意思好不好。王朱摊上这么个公子,也真是上辈子作孽,否则不至于来宋集薪身边遭罪吃苦。」
陈平安没附和刘羡阳的说法。
刘羡阳无奈道:「行了,我今天来,主要是给你带个好消息。」
陈平安抬起头。
刘羡阳得意扬扬道:「我家阮师傅出了小镇后,在南边那条溪边上,突然就说要挖几口井,需要喊人帮忙,我就随口提了提你,阮师傅也答应了,让你这两天就自己过去。」
陈平安猛然起身,正要道一声谢,刘羡阳抬起一只手掌:「打住打住!大恩不言谢!记在心里就好!」
刘羡阳大步跨过门槛,对陈平安随口说道:「对了,方才我经过老槐树的时候,那边多了个说书老头,说他积攒了一肚子的奇人趣事,要跟咱们念叨念叨,你有空可以去瞅瞅。」陈平安点了点头。
刘羡阳大步离开泥瓶巷。
宋集薪不知何时站在院墙那边,身边跟着婢女稚圭,他喊道:「要不要跟咱们一起去槐树那边耍?」
陈平安抬起头:「不去了。」
宋集薪扯了扯嘴角:「没意思。」
他转头对自家丫鬟笑道:「稚圭,咱们走!去给你买一整个将军肚子罐的桃花粉 。」
稚圭羞赧道:「小小的蛐蛐罐就够了。」
宋集薪双手负后,昂首挺胸 ,大步前行:「我宋家人,钟鸣鼎食,世代簪缨,如何能够小家子气,岂非有辱家风?!」
陈平安坐在门槛上,揉了揉额头。这个宋集薪,其实不说那些怪话胡话的时候,给人感觉并不差。
宋集薪和稚圭并肩站在树荫边缘,看到一个老人站在树底下,神色激昂,正大声说道:「方才说过了大致的龙脉走向,我再来说说这真龙。啧啧,这可就真了不得了,约莫三千年前,天底下出了一个了不得的神仙人物,证了大道,便独自仗剑游历天下,手中三尺气概,锋芒毕露 。不知为何,此人偏偏与蛟龙不对付,整整三百个春秋,有蛟龙处斩蛟龙,杀得世间再无真龙,这才罢休,最后不知所终。」老人说得唾沫四溅,底下所有小镇百姓却都无动于衷,人人满脸茫然。
婢女稚圭低声好奇问道:「三尺气概是什么?」
宋集薪笑道:「就是剑。」
稚圭没好气道:「公子,这位老人家,也忒喜欢卖弄学问了,话也不好好说。」
宋集薪瞥了眼老人,幸灾乐祸道:「咱们小镇识字的没几个,这位说书先生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。」
稚圭抬头望向老槐树,细细碎碎的光线透过树叶缝隙,洒落下来,她下意识眯起眼眸。宋集薪转头望去,突然发现他这婢女的脸上好像涂了一层什么东西,想来是小姑娘长大了,自己买了些便宜的胭脂水粉吧。
就在此时,说书先生说道:「世上虽已无真龙,龙之从属,如蛟、虬、螭等等,仍是活在人世间,说不定就……」老人故意卖了一个关子,眼见听众们无动于衷,根本不懂得捧场,只得继续说道:「说不定就隐匿在我们身边,道教神仙称之为潜龙在渊!」
宋集薪打了个哈欠。头顶突然飘落一片槐叶,苍翠欲滴,刚好落在他的额头上。宋集薪伸手抓住树叶,双指拧转叶柄。
宋集薪和婢女稚圭在老槐树下听故事的时候,有人喊他去下棋。当宋集薪带着稚圭来到学塾后院时,文质彬彬的青衫少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