准备工作做得好,再加上早年答辩和授课已经攒下不少经验,因此并不怯场。
她调整了话筒,目光从前排的老师往后拂,直到与纪荣对上,心才堪堪如失重般跃动起来。
乍然公众场合见面,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。陆恩慈最后望了眼纪荣,正欲看回底下端坐的老师,眼前的景象却突然变了。
像手摇幻灯片多切了一张立即切回那样,她看到了一个很模糊的,好像很久之前在哪里出现过的画面。
画面越来越清晰,直到与纪荣的面容重迭,覆盖后者的身影。
陆恩慈的声音突兀地顿住了。
在所有人为这突兀的停顿看向她之前,恩慈睁大眼,盯着面前出现的鬼怪图案。
十年后的鞠义极其擅长厚涂cg风格的绘画,为工作室的独子恐游画过不少贴图,这是其中一张。
青面白眼,偏西恐,突脸委实有些惊悚。
陆恩慈初以为是错觉,自己最近睡得太晚,视幻也不稀奇。
可鬼脸并未消失,反而开始缩小定格。四周浮现出一定透明度的色块,花屏似的。
几秒后,陆恩慈身临其境了自己生前的工位。 studio display左下角的瓷碗还在那儿,里面是只早已经被养死的胡萝卜;时钟放在桌角,秒数稳定跳动。
灯光幽暗,凌晨四点五十叁,……她马上就要下班了。
坏了,有bug。
陆恩慈的心狂跳起来。她眨了下眼,画面消失。
张了张口,接上没说完的话,才说了一句,画面又出现。
再一句,消失。
出现。
消失。
由于正望着纪荣,男人的身形就此闪回在现实与幻觉之间。陆恩慈强撑着保持镇定,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倒豆般讲完了自己的内容,走下来坐定,开始出神。
手机来信的震动声被掌声淹没,她如梦方醒般回过神,垂眸解锁。
方才视物的异常已经彻底消失不见,一切恢复正常,备注为“老公”的男人发来消息,头像是片令人安心的冷杉林。
“早晨是只吃了猫饭吗?怎么面色看起来不太好。”
他发了一张笨拙的小猫表情图片过来。
“车停在楼外西门左手边,结束后过来。我订好了餐厅。”
“猫饭”,就是ねこまんま,一种将柴鱼片和酱汁铺淋在白饭上调味的吃法。陆恩慈很喜欢,偶尔让厨师用鱼片来凉拌豆腐和麦菜,一次能吃整小碗。
偶然哪次无意说过,纪荣就此记下来。
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,词意变得模棱两可,含混而周正。关心的成分之外,带着一点点冷幽默的意味。
陆恩慈久久看着手机,回了一个“好”。
不要回去上班啊……
纪荣对她有那么多的称谓,他好像对她每个地方都无比喜爱,能用一些很温和的词称呼她们,又不像别的男人对待炮友那样,带着动物性的欲望调情。
他会坦然地说,每天睡前接受她的邀请,一晚上做叁四次,显得两人关系的肉欲感太强,迟早要影响她在这段感情里的自我定位,产生心理问题。
纪荣只有这么一个,唯一一个了。
陆恩慈深深吸口气,摸了摸眼睛,放下手,又摸了摸,除了指腹一点眼影的闪粉,什么也没有。
太平盛世,个人能够经历的兵荒马乱不外是幻灭。才刚刚接受梦境与现实的关联,接受很多人的时间历史都与她相关,以为有重开的机会,就遭遇这些。
陆恩慈捏紧手里的稿纸,逆着座位席走出去,一时间无比后怕。
她还有很多事没搞明白,比如手稿的字迹,纪莲川的往事,纪荣过去的人生。
原本的生活重心骤然变得不值一提,如果她看到的不是幻觉,如果那是真的,阎王逆笔,她有机会再次回到加班的午夜,只是心上人馈赠的一切都变成了镜花水月,所谓手稿不过是未发表的书面牢骚,合该在故纸堆里变质死掉。
那纪荣呢?他会变成什么?
陆恩慈走到车边,拉开车门坐进副驾。男人倾身给她扣安全带,很自然地吻了吻女孩子的脸。
“回来了。”他很贤惠地说。
(三十二)我看你们倒很亲密
开车过来时,纪荣注意到一段路旁停留着几个年轻的女孩子,在教其中一个骑自行车。
公用的单车车把大概比较重,总是刚骑上去就歪到一边。教的女孩子们也不嫌烦,扶着车把笑作一团。
他不由多看了几眼,想起叁十年前,陆恩慈刚复读考上a大,那时候也是这样,喜欢和一群小女孩玩,很不愿意回来见他。
十几岁的孩子初秋堪堪结束军训,白皙的皮肤明显勾出服装的轮廓,胳膊各一道,腰上一道,领口一道。
“真难看。”他当时居高临下,用很刻薄的话地点评陆恩慈。
如果没有在说完话压着她弄,或许会更有信服力些。
母亲纪莲川的生日也在金秋,a市桂花开得最好的中旬。
她不知什么时候与恩慈来往密切,彼此变得很熟。纪荣查过母亲的出行记录,过了一段时间才突然反应过来,纪莲川想做什么。
那天他是真的失控了,怒气盘亘在心头,想砸了包括纪莲川的酒杯在内桌上的所有东西,最终还是忍耐住,厉声命人带她回去,首次禁止了纪莲川联络外界的权利。
陆恩慈喝得醉醺醺伏在床边,胸口布料攒在一起,裙摆凌乱,腿内侧有长指甲的划痕留下。
纪莲川性虐一样地摸过她,靠她发泄那种年轻时被抢夺一切的愤怒。
如果不是母亲眼中的嫉恨情绪浓烈到压抑醉意,纪荣真的会以为她酒后乱性,发疯把陆恩慈上了。
至今想来仍然觉得不堪,耻于谈起。他接受不了别人碰陆恩慈,哪怕是女人,哪怕是母亲。
反感,厌恶,还有丝丝难言的后怕,纪荣把陆恩慈弄醒,俯身沉默地覆盖她身上一切别人的痕迹。
陆恩慈混混沌沌地看着他动作,一声不吭,等纪荣察觉阴道里湿黏感的异样,仓促退出来,孩子已经基本没有挽留的可能了。
年纪大了特别容易回忆往事,看着陆恩慈发言时,他远远坐在末排,就在想这些。
“回来了。”他说。
才扣上的安全带即刻被解掉,女孩子急切勾住他的脖颈献吻,闭着眼,舌尖不住颤动。
外面没什么人,但做这样的事也太出格……纪荣及时按住恩慈的脑袋,冷静擦掉她唇边的湿痕,强行分开她。
“怎么…”他托着她的脸,把遮光板拉下来:“先去吃饭?”
陆恩慈摇头。
“想回家。”她的目光看起来有些飘忽,和他对视一眼,就匆匆移开。
那些电视机雪花碎片一样的东西,一旦对上纪荣的眼睛,就会再次出现,而后慢慢延展到整个视野,带她回到工位心悸那个瞬间。
声音近在咫尺,感觉却像天外来客,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做的,似乎也只有无能为力而已。
陆恩慈试图把自己变成忍痛的兔子,装作无事发生,似乎只有到了彻底无法忍受的那一刻,她才会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。
“想要,”她低着头,靠在纪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