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,络腮胡,面色冻得紫红。
“小伙子。”他用一口浓重口音的英语说:“你没有受伤吧。”
柯遂摇摇头。他被冻僵了,过了一会儿血流恢复,继续动弹如初:“谢谢您。”
“那你躺在这里做什么?”男人疑惑看他,见他不答,忽然醒悟过来:“你不会要自杀吧?”
“因为什么?”他看起来像意大利人,热情、话多得过了头:“因为女人吗?”
柯遂没有回答,这在他看来是一种默认。男人笑了,又拍拍他肩:“谁年轻的时候没想过为情而死。不过我告诉你有个好办法,当你为生活或者爱情想去死的时候,想想你的母亲。”
“她把你生得像天使,你死了她该多伤心啊,我的上帝。”
这些话让柯遂骤然怔住,他望着连邈的雪山。云层分裂,阳光洒落。山脉变得金光熠熠,仿佛另一片新天新地在眼前敞开。
母亲,爱情。死亡,活着。
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是活着与死去的动力呢?
“谢谢您。”他对男人微笑:“很好的建议。”
他离开,回到英国。这边的雪也下大了,人们都躲在家里,窗户泄出温暖的黄光。柯遂拿出钥匙,准备开门,突然听见附近草丛传来几声轻微的猫叫,但转眼看去,草上沉沉积了一沓白雪。
他收回手,俯下身,翻开那些雪,赫然看见两具漆黑而毛绒绒的躯体。母猫蜷缩着,已经死了。怀里护着一只孱弱幼猫,依赖母亲的余温苟活,也奄奄一息,朝他细细叫着。生命是如此的脆弱,但因为爱的存在,又如此顽强。
他拎起小猫后颈,揣到怀里,打开门。房内暖气侵袭,小猫激灵了一下。他轻抚它的脑袋,心中一片平静安宁。
第47章寞
柯黎总责怪柯遂不懂得爱惜身体,但似乎,这项糟糕品质是她遗传的。
那天她和几个合伙人去看新动工的一个技术项目,早饭跟午饭来不及吃。负责人唾沫横飞地介绍,门外装修工人噼里啪啦地拆墙,听得她有些耳鸣。
胃部隐隐作痛,但柯黎无暇管。小事,忙完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。
但耳鸣声越来越大,后半程她甚至听不清楚负责人在说什么。终于结束,对方朝她伸手,含笑点头。她起身,手尚未握上,忽然眼前一黑,晕了过去。
醒来已在医院,触目一片雪亮。头脑晕晕乎乎,她慢慢坐起身,有只手过来扶住他,抬眼一看,是她新交往的那个小男友,叫应尧。
应尧絮絮叨叨,说她胃炎而且贫血,他看护了半天。又问她要不要吃什么,柯黎扶着脸,靠在床头柜,很冷淡地说:“谢谢,不过不用你操心了,我会找护工。”
“这怎么行?你……”
“真的不用了。”她面孔苍白,透着淡淡的不耐:“很感谢你。”
好不容易把人劝走,清静不过几分钟,贺昀又走了进来。
“怎么不让他陪护?”他坐到她床畔椅子上,仍有上一个人的余温,贺昀脸色转黑,陡然站起:“有个人陪你说说话也好。”
“找护工了。”柯黎抿水,湿意润泽她的唇,有了几分生气:“你在外面等?”
“名不正,言不顺。”贺昀说:“你的正牌男友在这里,我不好进去。”
话毕,他回到一开始的话题:“我还是建议你找个人陪护,护工不能跟你交流,你会觉得很孤独。”
“不想欠人情。”柯黎说:“到时候分手了又被拿来翻旧账。而且,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,我的身体我很清楚。”
“你清楚个屁。”贺昀毫不客气打断她:“清楚就不会躺在这里了。”
“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嘴硬,承认偶尔会有脆弱的时候有这么难吗?”
忠言逆耳,但现在不是数落她的场合。柯黎心被刺了一下,复又躺下,下逐客令:“好了,我现在需要休息。”
贺昀没走,沉一张脸,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亮闪闪的东西,硌在她指边。
“给我一个看护你的机会。”他说,自觉声音变得紧张,努力遏下。
柯黎莫名其妙,垂眼下看——是他那次丢掉的订婚戒指。
“你不是丢了吗?”
“你走以后,我捡回来了。”贺昀笑得自嘲:“这戒指很贵的,我舍不得真丢。”
“别的我都不想再在意了,如果你愿意,它就是你的,我们可以……”
“贺昀。”她喊住他。
涌到嘴边的话与脑海中美好的幻想一同戛然而止。贺昀沉默,看着她把戒指一寸一寸地,推回他的手心。
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,清楚分明:“真的很抱歉。发\布邮箱 ltxsbǎ@GMAIL.C⊙㎡”
“没必要抱歉。”他听见自己说:“你不欠我的。”
他什么也没再说,收起戒指,长长呼出一口气,似惆怅,又似释然,快步离开了。
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。贺昀说的没错,她不喜欢向他人袒露脆弱,或许出于骄傲,或许出于恐惧,谁知道?柯黎习惯了孤独,偶尔她承认确实很寂寞。但生来如此,她与身边人缘分太浅,相逢只是一瞬,分别才是常态。
时间过得安静而缓慢。下午六时,光线暗下来。医生过来查房,看见柯黎搭台电脑在腿上,严肃地说:“你也不是二十来岁小年轻的身体了,没必要这么拼。”
柯黎不作声,默默盖上了电脑。
医生继续说着:“前几天也送来一个叁十多岁的,情况比你严重得多。天天过劳,心脏血管全堵了。老年病年轻化是现在的趋势啊,你还不注意,早晚……等等。”他顿住,往后偏偏头,对门外一个人说:“你也是来看病人的。”
“嗯。”熟悉的一道声音响起:“我来看我妈妈。”
柯黎愣住,怔怔望着柯遂从门口走入。半年未见,他变了。像迎光生长的树,青涩渐褪,愈发挺拔,往男人的方向趋近。也什么都不曾变——他不辞万里只为看她一眼。
“孩子都这么大了。”医生在一边纳罕。她是叁十多岁的模样,但容貌正值盛时,跟男孩看起来更像姐弟。又拿着笔记本出门:“你们聊,我一会儿再过来检查。”
“你怎么回来了。”他坐过来,她仔细端详他泛红的眼睛,像熬过夜:“眼睛这么红?”
“半夜的飞机。”
“我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。”
“贺叔叔告诉我你生病了,不让别人照顾。”
“他不应该告诉你。”柯黎有些不悦:“我说了我不需要。”
“那我也不能吗?妈妈。”他握住她的手,掌心干燥而温暖。
“……你应该以学业为重。”柯黎抽出手,转过身背对着他,生怕流露一丝一毫的留恋。
“可是。”柯遂在她身后一字一句道:“法律规定,公民有赡养父母的义务。”
柯黎语塞。他总有把私心包装成冠冕堂皇模样的本领。她盯着被子,寻思怎么反驳。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,两只修长的手自身后来,搂住她的腰。他胸膛紧贴住她单薄的脊背,是极为坚实的依靠。
她却不想困于其中,稍微挣动了一下。他反而抱得更紧,在她耳边,恍如叹息般轻轻说:“妈妈,我好想你。”
“你不想我吗?”
她眼睫一颤,感觉眼前洇出湿晕,